台江苗族姊妹节:节俗的时代发展有利于传统民俗的活态传承

来源:中国艺术报   刊发时间:2023-05-08   作者:邓立峰

5月4日,农历三月十五,这天一大早,冯洋洋就和家人拉着行李箱,从老屯乡榕山村赶到离家不远的长滩村。行李箱里装着她的“宝贝”——苗家姑娘的盛装和银饰。到了长滩村的亲戚家,在家人的帮助下,冯洋洋套上一针一针精心缝制的交领上衣,穿好百褶裙,将银项圈套在脖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戴上银光闪闪的头冠。这天上午的长滩村苗族盛装拦门酒、踩鼓舞和婚俗表演中,冯洋洋和她的苗族姐妹是最耀眼的明星,她们在外地游客和摄影师“长枪短炮”的围拢中,向人们展示了苗族文化的独特魅力。

 

这是贵州省黔东南州台江县苗族姊妹节独有的盛景。“姊妹节活动展示了苗家姑娘精美的服装和银饰,人们观赏到了她们精彩的民族歌舞,我们也感受到了苗族文化的深厚底蕴。”今年姊妹节期间,中国民协和贵州文联共同举办了“我们的节日·中国台江苗族姊妹节调研活动”,邀请民俗学专家走进台江调研姊妹节节庆活动,为进一步保护、弘扬和发展台江民俗文化出谋划策,安德明、刘晓春、黄涛、岳永逸、徐赣丽、杨秀等学者参加调研。期间,调研专家既为丰富多彩的苗族节俗发出了感叹,也注意到了作为传统民族节日的姊妹节在当代发生的变化。

 

苗族姊妹节是台江盛大的传统节日,被誉为“藏在花蕊里的节日”——每年农历三月十五至十七,来自台江各个苗寨的青年男女,都会穿戴精心搭配的盛装,聚集在游方坡上结交朋友、谈情说爱,用独特的方式表达爱意,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民俗文化传统。

 

变化:苗族姊妹节的核心动力已经改变

 

今年的姊妹节格外热闹,各地游客汇聚到台江县的老屯乡和施洞镇,感受节日的热闹气氛。在老屯乡长滩村,冯洋洋和她的苗族姐妹把香甜的米酒递到游客手中,也将“养眼”的五彩姊妹饭端到了游客面前。“五彩姊妹饭是用天然植物染料将糯米染成各种颜色后煮制而成,在过去,是苗家姑娘为了偷偷将米饭送给意中人而使用的‘迷彩’策略。”贵州省民协副主席潘玉介绍,今天,五彩姊妹饭已经不仅仅是苗家姑娘表达情感的信物,更成为了姊妹节重要标志之一,“它不仅见证了爱情的诞生,还成为与亲友分享的特殊食品,表达对生活的美好祝愿”。

 

4日上午长滩村姊妹节活动结束后,冯洋洋赶回榕山村,在家中整理好衣服,又穿着盛装走到了附近的老屯村。“姊妹情深”千人盛装踩鼓活动正在这里举行——来自周边村寨的上千名苗族男女身着盛装,跟随着木鼓的节奏翩翩起舞。老屯村的踩鼓活动同样吸引了大量游客和摄影师前往,人们把正在跳踩鼓舞的篮球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挤不进去的观众都跑到对面的山坡上观看。“苗族姊妹节跳踩鼓的传统习俗,原本是出于谈情说爱的交际目的。”长期研究苗族文化的民俗专家熊克武介绍,在今天,虽然谈情说爱的目的还存在,但没有过去那么强烈了,现在跳踩鼓,一是为了展现姑娘们的青春靓丽,二是为了展示各家服饰的精美。

 

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杨秀则从姊妹节活动中感受到“表演化”的倾向。“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苗族拦门酒、歌舞表演等,如今都表现出了表演化的倾向,表演成分渐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应对旅游需求。这说明,在文化交融的进程中,苗族民众的观念也产生了更新与发展。”杨秀认为,这种观念的更新有利于传统民俗的活态传承。

 

对于土生土长的苗族姑娘冯洋洋来说,对姊妹节节俗变化的体会更加深刻。“小时候过姊妹节,基本上就是各个村寨聚在一起,商量出一个地方办活动,家里老人在节前一个月开始缝制衣服,节日一过就把银饰包起来存放。而现在的姊妹节活动更系统也更隆重,苗族各个支系的乡人聚在一起,我自己也觉得非常震撼。”冯洋洋说。

 

展望:尊重本地人意愿,顺应、推动民俗发展

 

“近些年来,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代背景下,台江苗族姊妹节自然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过去的姊妹节最主要是为了适应苗族的外婚制,具备了婚恋方面的功能;随着时代变迁,婚恋功能逐渐减弱,姊妹节成为丽人节,成为展示苗族女性美好形象的舞台。”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徐赣丽表示,这种变化体现了苗族民众生活的改善,也表达了他们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

 

说起姊妹节的当代发展,中国民协副主席、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所长安德明谈到了当地人对于五彩姊妹饭功能变化的态度。“姊妹节期间,苗家人请外地游客吃五彩姊妹饭,已经成为节庆活动中的一道风景线。我们都知道,五彩姊妹饭的传统文化内涵是被大部分当地人所认可的。那么,作为忠贞、纯洁爱情象征物的食物被转化为游客的消费品,意味着节日内核发生了变异,对当地人来说,必然需要承受一定的心理挑战。但现实中我们看到,当地的参与者都是以轻松、欢快的表情和态度应对活动中的每一处细节。”安德明认为,由此可以了解,在日常节庆活动中,人们更在乎节日给自己带来的现实感受——欢乐,团聚,自我展示等等。

 

“任何一种民俗,都是通过适应时代的发展需要不断调适而得以传承,如果缺少了这种‘适应性’,民俗不可能长期存在。”安德明认为,有一些强调民俗不可改变的观点,大多是从外来者的角度、从本质主义立场出发提出自己的主张,而忽略了文化传统自身的规律,尤其忽略了当地人的主体性。“无论是学者还是政府部门的管理者,都应该秉持一种‘以当地文化实践者(或社区)为主体’的态度,从尊重当地人意愿的角度出发来思考相关问题。”

 

“现在姊妹节名声大了,我的家乡也逐渐被人们所熟知。经济发展了,对于乡里乡亲来说也是件好事。”谈起姊妹节的种种变化,冯洋洋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她希望家乡发展起来的同时,也能让苗族传统节日的文化特征得以保存,“我想这是我们这一辈人所需要努力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