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建美:湘绣犹未央

来源:中国文艺网 刊发时间:2017-04-14 作者:张志勇

湘绣是带有浓厚湘楚文化印记的刺绣品种。

早在两千五百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湘绣就是朝廷的受宠贡品。近半个世纪来,考古工作者曾在湖南先后发现了不少麻布、锦、绢等丝织品、纺织品,其中不少是绣品,尤其以长沙马王堆西汉古墓出土的数十件刺绣衣物堪称巧夺天工的艺术杰作。

湘绣以长沙为中心,在漫长的人类文明进程中,当地劳动人民精心创造了这一民间工艺,无论历代宫廷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湘绣均是广为应用的日常装饰品和实用品。它记录着绚丽辉煌的古老文明,又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应用价值历千年而不衰。

2006年,湘绣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迎来了以传承为主题的历史时期。文化的传承不是延长或者移位,其中既有衰减也有增量,有创新,才能有增量,有积累,文化才能赓续流传。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邬建美就是传承湘绣并为之提供增量的代表人物之一。

为绣而生

上世纪60年代,邬建美出生于长沙沙坪镇,这里是有名的湘绣之乡。

绣花是中国女性的传统,在绣乡尤其如此。一口银针,十个玉指,百束丝线,绣出来的是世间百态,万物风华。

耳濡目染,邬建美从小就熟悉了这套工作。起初出于好奇,她会趁妈妈去做家务的空当,跑去绣花架子上偷偷绣上几针。偷绣了几次之后,被妈妈发现了,并没有责怪她,反而跟爸爸夸赞她手性不错,绣花的机会逐渐多了起来,也不再是简单的好奇和好玩。

衣画而裳绣,是自古以来就有章服制度。在民间,女性也会用刺绣装点自己和家人的生活,除此之外,刺绣还是一项重要的谋生方式。上世纪七十年代,长沙县湘绣厂在沙坪镇上设有湘绣站,镇上的妇女经常从站里接一点被面、枕套的刺绣活,往返绣站的跑腿活就让小女孩来做。

有一次,妈妈让邬建美去湘绣站送“花”,再接“花”。没想到邬建美接了一个百子图被面回来,却把妈妈吓坏了。

百子被源于百子图。百子的典故最早出于《诗经》,歌颂周文王子孙众多。传说周文王有很多儿子,在路边捡到雷震子的时候,正好一百个,所以说文王百子,被认为是祥瑞之兆,古代有许多“百子图”流传至今。沿用到婚礼中,也就有了百子被,寓意子孙昌盛、万代延续,而经由手工绣成的百子被也会被当成家传之宝,代代相传。

要在被面上绣100个小孩,花费近百个工时,稍有不慎,不仅工钱没有,还要倒赔被面、绣线钱。妈妈急得吃不下饭,邬建美知道闯了祸,但也不肯服输:“既然接了,就会想办法绣好。”

她虚心向妈妈、姐姐和邻近的老绣工学习,十里八乡,会绣百子图的人,都成了她的师傅;甚至会绣花的妇女从家门口路过,她也会抓着机会现场求教指导。最后作品送到绣站里验收,竟然被评上了三级,还拿了几十块工钱回来,全家人都舒了一口气。

以绣为业

1978年,邬建美高中毕业,却因病与高考失之交臂。幸运的是,就在这个夏天,她选择了从事湘绣。

1979年,她被选入长沙县湘绣厂的湘绣培训班,开始接受正规的湘绣培训。1984年考进长沙市湘绣总厂,成为一名绣工。

悟性和好学,是刺绣不可或缺的品质。邬建美胆子大,但心细多思,能够触类旁通。树上的鸟雀、塘里的鸭鹅、院子里的猫狗,她都会仔细观察,绣出来的动物形象就格外生动,毛发的色彩也更有层次。平日去公园散步或是外出考察学习,邬建美最喜欢去观察那些细节,诸如树皮树疤的纹理、少数民族姑娘裙子上的图案,有时候也会用相机拍下来,研究用刺绣去表现的方法。

在湘绣总厂,邬建美被安排从事质量鉴定和下乡临棚技术指导,她白天传授技艺时跟着大家一起绣花,晚上自己又做起学生,潜心钻研刺绣中碰到的难题。1984年至1996年间,邬建美先后在汨罗、湘阴、慈利、望城等地部分乡镇开点和招集绣工,在站点开展刺绣技术培训,培训了一大批湘绣技艺人才。但在前辈老师做质检鉴定时,她又常常像学生一样站在旁边看他们怎么品评优劣,暗自思忖改进之道。

湘绣擅长以丝绒线绣花,绣品绒面的花形具有真实感,素有“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美誉。但不是每个绣工都能成为大师。

刺绣虽美,但以之为业,却是费工又费眼,邬建美却初心不改,因此才有了棕榈与芭蕉相间生长的茂密丛林,曼妙婀娜的傣族少女,生机勃勃的俄罗斯橡树林,竹林、溪涧、春雨,农妇携雏渡溪和雨滴泛起层层涟漪……还有她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武陵胜境。

举轻若重

在中国语言文化里,绣花针一直是轻与巧的象征。绣花针有多轻?普通的称重工具和称重方法几乎很难测量。

传统七夕习俗里有投针验巧一项,即以面盆盛水,露天过夜,至七月初七白天太阳晒过,到中午或下午就可以“验巧”了。绣花针轻轻平放在水面上,针不会下沉,水底下,就出现针影,这针影若是笔直的一条,即是“乞巧”失败,若是针影形成各种形状,或弯曲,或一头粗、一头细,或是其他形态,便是“得巧”。绣花针在水面而不沉,固然有物理的解释,但也可见其极轻极巧。

但就是这极为轻灵的绣花针,在邬建美的飞针走线之下,却诞生了极为厚重的作品。

在众多作品中,单面绣挂屏《四羊方尊》《人面纹方鼎》《后母戊鼎》《龙虎尊》《虎食人卣》是邬建美的得意之作。用湘绣表现出三千年青铜器的鬼斧神工,这在湘绣历史上尚属首创。

2007年,出土于宁乡、我国现存最大商代青铜器四羊方尊回归湖南的消息触动了邬建美:“为何不用湘绣去绣一幅四羊方尊?”邬建美去省博物馆“求”来了各种照片,邀请国内顶级专家绘制画稿,仅是画稿就花了近1年时间。

在刺绣过程中,为表现出青铜器的质感,邬建美运用了8个色相、近百种色阶变化的绣线,使用掺针、混针、滚筒针、散套针、齐针等针法,边绣边混色。而四羊方尊上那众多类似羊角的祥云勾,只能用一丝线,甚至半丝线来绣。因针脚短、丝线细、掺入的色彩多,这幅只有90×70厘米的作品,邬建美历时两年多才完成。文物专家们震撼了,从来没想到用湘绣能绣出如此逼真的四羊方尊。

2016年,邬建美取材于中国国家博物馆镇馆之宝后母戊鼎的形象创作的湘绣作品《后母戊鼎》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中国国家博物馆馆长吕章申向邬建美颁发了收藏证书。2017年初,《龙虎尊》《虎食人卣》两幅作品也在百花迎春——中国文学艺术界春节大联欢上亮相。

花鸟、走兽、山水、人像是四大名绣的主攻题材,也是邬建美所擅长的,刺绣发展数千年至今,在题材、设计理念和展示空间等方面都在寻求新的突破,以刺绣表现青铜器,是邬建美之于刺绣的独特贡献,也可见她“承古法而不拘,创异针而求新”的主观能动,和举轻若重的审慎与匠心。

                                                 (图片提供:邬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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