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画:中华传统美学精神的继承和延伸

刊发时间:2016-10-31 作者:郑土有

中国农民画发端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是在社会主义政治体制和文化体制下的形成的独特艺术门类。它继承了中国传统民间艺术如剪纸、刺绣、漆画、灶壁画、木雕等的元素,经过了传统民间艺术的“现代转化”,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绘画艺术,成为了被国内外美术馆收藏最多的中国艺术品之一,也成为了当下美丽乡村建设中的重要载体。

从发生学角度而言,国家的文化政策、文化运作机制既是农民画产生的原动力,也是农民画发展嬗变的推动力,但农民画创作者的主体毕竟是农民,他们虽然可能缺乏本体的艺术自觉,但其自身携带的传统民间美术的素养在进入创作状态时会自然而然地呈现;同时,农民画独特艺术风格的形成,主要得力于对传统民间艺术元素的借鉴。各农民画画乡作品的艺术个性源自各地传统民间艺术的差异。如金山借鉴民间刺绣挑花、蓝印花布和灶壁画,陕西安塞、洛川、宜君和旬邑的农民画以剪纸为母型,山东临朐等地借鉴民间木版年画的特点等等。这些传统民间艺术均孕育于中国两千多年的农耕社会。因此几千年来所形成的中国传统审美观念、审美理想、美学精神自觉或不自觉地在农民画作品中得以呈现。

一是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中国农民画的历史,一般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是指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到七十年代中期的“邳县模式时期”和“户县模式时期”,以漫画和写实的风格为主;后期是指七十年代中期以后的“金山模式时期”,主要是大量吸收借鉴了传统民间艺术的元素。无论是前期的作品还是后期的作品,农民画都表现出了一种积极向上、乐观的生活态度。这是几千年来中国农耕文明基础上形成的一种生活态度。《孟子•梁惠王》中说:“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数罟不入洿池,鱼鱉不可胜食也;斧斤不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基本上反映了中国古人的生存状态:只要按时耕种收获,经过辛勤劳动后的成果能满足生活所需。在这种情况下,人的力量和作用就能充分体现,人们的着眼点是现世而不是来生,也萌发了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和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二是忌缺尚圆的美学追求。在中国传统文化观念中,追求圆满、注重完整。这些观念体现在剪纸、漆画、雕刻等民间艺术中,在农民画作品中也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农民画往往通过多视角的手法达到对形象的完整呈现,在造型上表现出“总括性造型”的特征,画桥要把桥两头的石阶都画出来,画房子把东西墙面都交代清楚,画鱼儿在水中游,既能看见鱼的左侧,也能看见鱼的右侧……。农民画构图饱满,几乎没有空白,不留余地;如上海金山老画家陈芙蓉创作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贺新年》,画面上有四十多个人物,身着鲜艳的服饰,汇聚在村子的中央空地,互贺新年,将江南农村春节期间的热闹场景淋漓尽致地呈现在画面上。户县农民画馆雒馆长说:“农民画……构图上画得比较满。为什么呢?他在种地的时候,每一块都要种到,不让一块地闲下来。他画画的时候也不让一块纸闲下来。专业讲究留白,透气,农民不讲究,我就要把它画满,画满了我就把我的思想全部说在纸上。”这事实上就是一种尚圆的理想追求。

三是“画由心生”的心理表达。农民作者在创作中尊重自我心灵要求,按照自我理想重新安排外部世界的现实秩序,赋予它们以某种新的存在形式。金山农民作者曹金英说:“我爱啥就画啥,看不到的东西只要心里有,也可画在纸上。画画全靠心思巧,农村妇女绣的花,都是心里的花,不比真的像,但是比真的好看得多。”她们完全从自己的爱好、兴趣和理想出发,画自己头脑里的东西,无拘无束地表现自己的审美感受和审美理想。这种朴素的审美意识并非画家个人的创造发明或是心血来潮,而是来自农耕文明的传统。

农民画综合地沿袭了传统民间艺术中强烈的生命信仰精神、特有的艺术功能和独特而古老的语言表达方式,在艺术风格上保持了“民间”的本色,延续了“民间”的思维定势,以一种最本真的形式呈现着中华传统的美学精神。

 

【作者简介】郑土有,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中国民俗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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